周百义 长江出版传媒股份有限公司副董事长

    谈起传统出版，业内业外一片唱衰之声。唱衰的理由是，数字出版正以几何数字增长，数字阅读人群正在不断扩大，数字出版形态不断创新，独立书店不断关闭，因此，有极个别人断言，2018年传统出版将会退出历史舞台。敝以为，此说缺少科学依据。就中国国内而言，传统出版短期内不仅不会衰退，还存在很大的发展空间。

    我认为当前的发展空间主要在如下几个方面：一是城镇化的稳步实施为传统出版的拓展打开了新的通道。据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最新发布的统计数字，中国目前城市化水平已超过50%，即目前已有近7亿人居住在城市。其中，真正城市户口的居民只有35%，另有15%以上的居民虽然人住在城市，但还没有享受城市居民的待遇。如果去掉“伪城市化”的水分，解除这部分居民在城市生活的后顾之忧，让这一庞大群体成为文化生活的后备军，则传统出版的想象空间蔚为壮观。

    根据世界城市化的经验和一般规律，国家城市化水平达到30％以后，将进入城市化加速时期。中国特色的城市化不仅是经济发展的必然，也是未来若干年社会发展的内在需要。在党的十八大报告中，再一次将城市化提高到经济社会发展的战略高度来认识。政治局常委李克强指出，城镇化是最大的内需潜力所在，是经济结构调整的重要依靠，要把城镇化放在现代化大趋势中来思考。因此，从现代文明史的角度看，城市化的核心就是让农村居民真正融入城市，使他们的生活方式、行为方式发生改变，他们的经济能力得以提升，以此来提高整个社会经济运行的效率，创造社会的经济繁荣。我们不难看出，中国城市化的进程，恰是中国传统出版发展的一个机遇。按照目前中国人均购书册数只有6册左右来看，与发达国家比较，至少还有一倍以上的增长空间。特别是居住在城市的农民一旦享受城市居民的同等待遇，他们改变自己及下一代命运的愿望会十分强烈，而读书则是他们摆脱现状、追求幸福的必然选择之一。

    二是数字出版的统计范围有待商榷，以此与传统出版进行比较是否科学也需进一步探讨。数字出版尽管技术不断创新，数字出版的收入呈几何数增加，但从统计学的口径来看，所谓的“数字出版”与传统的图书出版并不是一个概念。据《2010~2011年中国数字出版产业年度报告》的统计，2010年国内数字出版产业总体收入规模达到1051.79亿，已经基本超过了图书出版的销售额。但仔细分析，这里所谓的“数字出版”，包括了网络广告、网络游戏、网络动漫、网络博客、数字报纸、网络音乐等一切以二进制为技术手段进行内容存储的数字产品，而与内容出版相近的只有电子书和手机出版。手机出版除了手机阅读外，还包括了短信、彩铃，游戏和音乐、视频。而在传统的图书出版统计范围中，并没有把玩游戏、写信、登广告、听音乐统计为出版。这就是说，用所谓的“数字出版”的矛来戳传统图书出版的盾并不科学，两者有些南辕北辙，故我们不能以此来推论数字出版将会取代或部分取代了传统图书的出版。网络传播的特点是信息量大，传播速度快，有人称之为除广播、报纸、电视之外的“第四媒体”，这对于以传播信息为主的报纸和期刊而言，会分割读者的大多数时间，抢占部分市场。如大家熟知的美国《新闻周刊》因为数字媒体的影响只好停刊，但这和有一定广度和深度的图书并不完全是一码事。

    三是影响传统出版的网络文学读者接触率已经开始下降，传统文学与网络文学的优劣进一步为读者认识。目前，数字阅读中原创性的网络文学大多数已从形成之初的雅致、清新、精美和非功利性演变为主要以媚俗、滥情、自娱和功利性的工业化生产为主。悬疑、穿越、玄幻、武侠、情感等等标以各种类型标签的作品在写手们日以继夜的码字中生产出来。在最初的阅读新鲜感消失之后，具有一定审美能力的人们开始诟病网络文学消解诗意与崇高，宣扬自我与物欲，文字杂沓与粗俗。回过头来，读者又发现传统图书的无穷魅力。网络文学与传统图书的区别其实在于它的创作与生产机制，而不在于使用什么媒介传播。如传统文学作品的创作是作者人生经验的积淀，作者通过想像、语言、思考传递审美功能。在图书的出版过程中，书稿经过出版社“三审三校”，力求达到内容与形式的完美统一。读者打开书本，通过心无旁留鹜的欣赏与沉思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而如潮水般涌来的网络文学除却少量精品外三分之二的文章属于“伪文学”和“非文学”。所以近来图书评奖中，主办方尽管已将网络文学列入遴选范围，但目前还没有一部作品能得到各方的认可。另外，中国互联网调查中心（CNNIC）的调查数据也表明，截至2012年6月，网民对网络文学的使用率已经从2010年6月的46.8%下降至36.2%。无独有偶，大洋彼岸的美国数字化阅读景况与中国也十分相似。2013年1月17日，美国《华尔街日报》中文网站上一篇文章说，美国出版商协会（AssociationofAmericanPublishers)报告，2012年电子书销售年增幅骤降至约34%。这样的增长态势仍算不错，但较之前四年的三位数增幅已大幅下滑。BowkerMarketResearch公司2012年进行的一项调查显示，只有16%的美国人实际买过电子书，而高达59%的人说他们对买电子书没兴趣。

    出版社要保持传统图书的市场与发展，既要认真应对产业形态升级的新变化，吸收新的存储技术、传播方式的优点，但也绝不可妄自菲薄、风声鹤唳，自乱阵脚。何况占有重要地位的网络文学由于品质的缺位已经受到冷落，其中少数佼佼者正在向传统图书靠拢，寻求灵魂的救赎。事实说明，无论传播介质如何变化，人类赋于精神产品的内涵没有改变，人类文明传承的主要形式也还没有改变。2012年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其著作顷刻洛阳纸贵。这无疑说明优秀的传统图书仍然有其庞大的市场，说明阅读仍是中国人精神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大餐。出版社只要保持并提升图书的内在品质，注重图书内容与形式的统一，“知彼知己”，避开互联网的信息传播优势，在“专精细”上下功夫，突显自身不可替代的作用，传统出版仍然有其存在的价值与地位。湖北的《特别关注》是一份文摘类期刊，在互联网时代，按说应是第一个倒下的纸老虎，但该刊2012年却有很大的增长，月发达到400万册。刊物有此业绩，一是说明主办方了解市场，定位明确，服务周到，二是说明数字化时代传统媒体仍然有其驰骋空间。当然，传统出版不能排斥数字化为我们这个行业带来的正能量，如当连锁书店和独立书店不断萎缩之时，以互联网技术为基础的网络书店以其周到的服务和销售的长尾效应，让传统图书与读者无缝对接并保持长久的生命力。如在传统图书的营销过程中，互联网技术与数字技术为图书信息的传播插上了翅膀。再如互联网与手机上的少量优秀原创作品也为传统出版提供了新的补充资源。总之，我以为，在数字化时代，传统出版不是面临末日，而是如虎添翼。在我们这个正在前行的国度里，传统出版仍是天高地阔，大有用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