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道网·王为松专栏】记得李泽厚说，其实提问比回答更有意思，让大家彼此了解各自关注的问题，有了问题才会去研究，但吃饭比研究重要，人不能不吃饭，现在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所以今天就到此为止。

早些的时候，说起当代德国最重要的哲学家哈根达斯，也有学者滔滔不绝。前些年文化研究开会，主持人介绍来宾，“到会的还有著名文化研究学者雷蒙·威廉斯……”一屋子学者差点没有逃出会场。最近，又有传《聂隐娘》的编剧谢海盟是唐纳的女儿，唐诺听了也只能呵呵了。没有这些热闹的传奇与流言，学术圈也不大会引起社会的关注。

陈子善先生当是“传奇与流言”最权威的研究者，他把自己数十年的考订钩沉的文章汇编为《张爱玲丛考》，在张爱玲去世二十周年之际推出。我还记得，二十年前的那个晚上，我家里的电话是一家工厂的分机，晚上八九点钟，接到子善先生来电，要告诉我一个“最新的大新闻”，卖了两分钟关子后揭晓：张爱玲死了。挂了电话，我立刻告诉了一个做报纸的朋友，可惜他编的周报前一天刚出报，下一期要五天以后了。于是，约我作一篇文章。我立马翻出上海书店八十年代中期影印的《传奇》和《流言》，写了一篇“中秋的月亮”之类的短文。

学术有时候也是热闹的，有热烈的讨论，有对话的议题，也会引起人们的注目，譬如李泽厚先生去年在华东师大的伦理学讨论班。从要开班讲学，到《什么是道德？》一书出版，一直是媒体追访的内容。与八卦的流行不同，学术的热闹之后，当是持续而深入的探究。整本书里有意思的是同学们的讨论，经常是李泽厚抛出话题，大家七嘴八舌，同学1讲完，李泽厚就“窃取主持人的权力”提问：“谁对此有回应”，于是同学2发言。一圈讲下来，不管是“火车变道”还是“船上杀人”，“探讨的问题都没有最终答案”，但“一个核心人物的思想会给大家某一个方向的引导”，所以，同学们很想了解李泽厚先生最终的看法。

这让我想起李泽厚第一次到华东师大来，我那时入学不久，买了他刚出版的《中国近代思想史论》。原定演讲的科学会堂提前两小时就人员爆满，主办方只得临时决定改到电影院去。真是苦了那些上午就来占位的学生。从科学会堂一路奔至电影院的壮观，是因听三位学者的学术讲座而起，这样的事情以后还会有吗。

庞朴和刘再复演讲完后，李泽厚说，他想先了解同学们有什么问题，希望他讲什么。于是台下纷纷递纸条，他请一位同学上台，把收集的提问念一遍。当时我还想，把这些问题都回答一遍至少要一小时吧。不断有纸条递上去，记得李泽厚说，其实提问比回答更有意思，让大家彼此了解各自关注的问题，有了问题才会去研究，但吃饭比研究重要，人不能不吃饭，现在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所以今天就到此为止。我真不知上午就占位要听他讲座的同学怎么想，他多少总该讲点什么吧。我从科学会堂跑到电影院的途中，把一大串钥匙给跑丢了。

（本文编辑：岱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