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赵都市报记者 郭天力

“每个城市都会有那么一两家品味良好的、肃静近于冷清的独立书店。他们在卖什么？前有新华书店拦路，后有网络打折追杀，所有书香浮动月黄昏的小书店的背后，都伫立着一个默默赔钱的书痴老板。”作家周云蓬的《绿皮火车》上的这段话被不少人征引。在繁华的城市，有没有这样的书店，一定程度上成了这个城市人文精神成色如何的标尺。

两年多以前，当等闲书店在石家庄槐北路上悄悄开张时，如果不是仔细寻找，很多人很可能不会相信在一堆杂货店、小饭馆之间，居然还有一家书店，这里不卖教辅，也没有玄幻，都是严肃的特价人文社科图书。

尽管苦心经营，小店的人气却一直淡淡的。但是，很多爱书者发现等闲书店后，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说，这个店面让城市保持着难得的人文精神底色。书店主人王砂，两年多的时间里，在房租上涨、人文稀薄的环境里苦苦支撑。而今，书店移师一半时光咖啡馆，与咖啡馆相伴而生。

书店+咖啡馆(或者其他的业态)，会是民营书店的未来吗？王砂没往深里想，依然有她特立独行的品质和格调。

为了理想，学土木的姑娘要转行开书店

想让一个人破产，那么，就让他开书店吧。这是图书网购时代的一句玩笑，却道出了书店这个古老行当的苦涩现实。

1985年出生的石家庄女孩王砂，在书店寒冬逆流而上。让人略感意外的是，这位经常在微博和博客里谈论欧美文学的女生，她大学的专业竟然是土木工程，而且还从事过相当一段时间的业内工作。但是，由于骨子里对文艺的喜好，再加上买书过程中遭遇的种种不便，让她终于痛下决心，开一家书店，既娱人，又娱己。至于收益如何，她起初并不太在意。开书店，不能眼中只有钱，也不能完全不谈钱。一个有着2000年历史的古老行当，也不能说没就没了吧？王砂想。

开民营书店，对一个文弱女子来说，谈何容易呢？不像新华书店，有强大的渠道；和网络书店相比，更没有全面的货源和完善的配送。而且，在石家庄，很多书店都已经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野。比如，曾经在石家庄文化圈里很有名气的“嘟嘟知识书店”，也在网络书店的冲击之下，被每日芳香四溢的蛋糕房取代。即便是北京、上海那样的文化中心，民营书店的日子也是步履维艰，书店倒闭的消息不时传出。石家庄的民营书店，还有多少生存空间？

不打无准备之仗。为了心里小小的书店梦想， 王砂决定先去北京取取经，然后再回来自己干。结束了一年的德国生活不久，2010年，王砂去了北京，在豆瓣书店当了一年店员。当店员的时候，王砂特别留意那里如何与书商打交道，哪些类型的书会得到读书人喜欢。“在北京，一个月工资还不到两千元，日子过得很辛苦。”王砂说，在北京的一年，她趁闲读了不少书，也有心搜集图书。回来的时候，她不仅掌握了图书经营的门路，还把很多书带回了石家庄。这些书，成了等闲书店的第一批书。

在店面选址上，王砂经过了苦苦搜寻。她喜欢槐北路和青园街这种浓荫蔽日的小街巷。天晴的日子，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黑黝黝的路面上，像是斑斑点点的碎金。附近还有15中、科技大学、报社电台等文教机构，是个涵养读书人的好地方。

2011年10月，书店终于开张了。她给自己的店起名为“等闲书店”。“这是一个普通的书店。一个普通的爱书人开的普通的书店，也希望周围的普通人也读书、爱书，做快乐的读书人。”王砂说。

每天一早，她横跨大半个城市来到店中，打理店面。打开陈旧的笔记本电脑的音乐程序，在熟悉的旋律中，整理新到的图书，清扫地面。末了，泡上一袋方便面，便是自己的早餐。

赓续“嘟嘟知识书店”的薪火

“什么？这就是庄里大名鼎鼎的‘等闲书店’？”看到槐北路上那个好不起眼的店面，几乎所有慕名而来的爱书人都会发出这样的感叹。“招牌”就是一张长纸条，粘贴在门框上。甚至，早期连这样一张长纸条都没有。

卖新书，不是传统书店的长处。当店员时，她逐渐了解到特价书的流通规律。王砂了解到，出版商将新书给了批发商，如果批发商卖出去了，就给出版商货款。而一旦滞销，书会返还给出版商，出版商可能会继续寻找新的批发商。在不停的周转中，有些书的品相就不那么好了，或者出版商回本后，将滞销书低价处理掉，以节省仓储成本。这样，图书尾货市场便形成了。很多人都对特价图书感兴趣，一来便宜，二来，人们都有种“捡漏儿”的心理，以前人们不关注的书，可能今天就是稀罕东西。

石家庄特价图书书店很少，王砂的等闲书店就定位特价。再加上，王砂本人就是书痴，对人文社科图书的版本、著者都有着全面了解，保证了即便特价，也有足够的品质。这对一些喜欢读书但囊中羞涩的爱书人而言，无疑是一大福音。

在网络购物渐成主流的时代，等闲书店的竞争优势在哪里呢？网络购书不是便宜吗？好，我这里还有更便宜的，便宜到五折，而且品相良好。而且，不像网络，你看不到书的真实面目，体会不到翻书页时的沙沙声，在书店，你可以看，可以摸，全方位地感知书。

从北京带回的书还不足以充实这个只有15平方米的店面。她四处联系批发商，在最快的时间里，欧美小说、西方文艺理论、建筑艺术、哲学等等门类的书，摆满了书架。书香开始在安徽板面和杂货铺林立的市井之间顽强地飘散起来。“很多人知道嘟嘟知识书店，我原本想把我的书店放在那里，作为那家前辈的延续。但是，那的房租要贵多了。”不得已，王砂只好将店面放在了槐北路上，与文具店、小饭馆为邻。她不觉得文具店和小饭馆的品味就低，反而，这些临近的店面，也给了这家看上去不带烟火色的小书店以人间气色，让书店隐于市井之间，更是一种清新脱俗。

顾客来买书，刀尔登新出的《不必读书目》。她会和顾客攀谈，说是否了解这位著者。见顾客还不熟悉，她会介绍说，这个“刀尔登”，就是咱石家庄人，就生活在石家庄，这个北大才子经常开着一辆破吉普从门前经过。简单的寒暄之间，拉近了与读者的距离。

王砂搜罗来的大部头的书，大多只有一套。“我这里有一套河北教育出版社的《邓广铭全集》，有人过来说想买其中两本，可是我实在不想破坏这套书的完整，就没有卖给人家，只能寄希望于其他的买家了。”王砂说，人与书的关系，跟人和人一样，都是缘分。而书店，便是促成书与人结缘的地方。

两次搬迁，寄生于咖啡馆

为了凝聚读书人的生气，她在网上发微博，召集大家参加周末的读书沙龙。参加沙龙的，有工作的，有大学生，身份各异，但对知识的渴求，却是一样的。“很多时候，参加沙龙的只有四个人，而且，来回是那四个人。”王砂觉得很惭愧，最“惨”的一次，只有她和另外一个人。这个沙龙怎么着也显得有些寂寞。

王砂说，做这家书店，父母并不是很支持，因为，所得太过微薄，还不如给别人打工。“每个月房租就1000多，这还算便宜的。每个月的经营利润，勉强够交房租。落到自己兜里的，几乎没有。”王砂曾经略带失望地说，坚持做了两年书店，没有想到，几乎没有攒下一分钱。

惨淡经营两年多，书店还经历了两次搬家。在槐北路的小店捱过一年多光景后，由于所在小区拆迁改造，书店搬到了建设北大街一个少有行人的小巷子。尽管位置非常隐蔽，地方也非常促狭，可每月房租仍高达2000元。坚持了不到半年，房东收回房屋，店面再次面临“生死抉择”。

这次，和平路沿线的一半时光咖啡馆，向王砂表达了合作意向。书店+咖啡馆，不失为一个新的书店经营模式。王砂思虑再三，同意了这一邀约。可是，数千本书怎么搬到新店面呢？王砂没有考虑搬家公司，通过微博，她招呼爱书人帮忙搬书，搬书人可以得到4折购书的优惠。

没想到，庄里的爱书人非常踊跃，几天时间，就将几千本书搬到了几公里外的咖啡馆。不少人还在网上发牢骚，因为有事略有耽搁，再次去建设大街店时，书已被搬空。

咖啡馆离和平路高架桥不远，那边似乎永远那么喧闹繁忙。咖啡馆里，却别有洞天，精致的设计，满架的图书，来客可以随意取阅，也可以买走心仪的图书。书店与咖啡馆的混搭经营，让来客眼前一亮。

王砂已经28岁。为了生活，她找了一份工程领域的工作。业余时间，继续和咖啡馆的朋友打理店面。

她不时在微博或者博客上公布一下新到的图书，欢迎大家到咖啡馆里欣赏。但是，工作的繁忙，让她又有些力不从心。她说，她去咖啡馆的次数不多了。或许，这个淡淡的女子已经对等闲书店、对曾经的书店梦想意兴阑珊？那个在槐北路浓荫里悠闲又寂寞地支撑着小店的王砂，会想到书店会如此颠沛流离吗？即便如此，等闲书店的出现还是让石家庄的文化人欣喜，能苦撑书店至今，已非等闲。

有爱书人说，王砂的等闲书店，是这个城市一块难得的文化绿洲。包括《中国青年报》在内的许多媒体关注书店的命运，现实却是，书店还是在房租的挤压下面临凋零。眼下，那块简陋甚至都有些寒酸的“等闲书店”的招牌，已经不再张贴。庄里已无等闲书店。

书店背后的王砂，还在默默地读书、生活，也许有一天，等闲书店会以另外的面目重出江湖。

原文标题：王砂：独立书店追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