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道网·俞晓群专栏】父辈的指教我很接受，但在日常阅读中，我们还有自己的偏好，有些不入流的“歪诗”，却不用背诵，自然留住心中。比如《西游记》孙悟空面对如来佛，念的那首诗：“皇帝轮流做，明天到我家”，十有八九的男孩子会记住。

早年长辈经常说，读经典，有些章节和诗句要能背诵出来。比如《水浒传》之“林冲雪夜上梁山”和“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红楼梦》之“葬花辞”和太虚幻境中部分诗句，《三国演义》之“玉泉山关公显圣，洛阳城曹操感神”，云云。

我至今还记得，当年外祖父背诵那段三国故事的语调：

“却说关公英魂不散，荡荡悠悠，直至一处，乃荆门州当阳县一座山，名为玉泉山。山上有一老僧，法名普净，本是汜水关镇国寺中长老；后因云游天下，来到此处，见山明水秀，就此结草为庵，逐日坐禅参道，身边只有一小行者，化饭度日。是夜月白风清，三更以后，普净正在庵中默坐，忽闻空中有人大呼曰：‘还我头来！还我头来！’”背到最后一句，外祖父加重语气，将“还我头来！”重复一遍，并且将“我”字读作“e”三声，声调悲壮，慷慨激昂！

父辈的指教我很接受，但在日常阅读中，我们还有自己的偏好，有些不入流的“歪诗”，却不用背诵，自然留住心中。比如《西游记》孙悟空面对如来佛，念的那首诗：“皇帝轮流做，明天到我家”，十有八九的男孩子会记住。

《水浒传》一百单八将，宋江最爱吟诗作赋。此前谈到，他为李师师写下《念奴娇》，还有那首反诗《西江月》：“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 ”接续有诗曰：“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宋江最差的词是《满江红·喜遇重阳》，满篇媚骨，但有一句甚好：“头上尽教添白发，鬓边不可无黄菊”。

《三国演义》，有三曹在，好诗很多。父亲曾让我背诵“宴长江曹操赋诗”中《短歌行》，这首诗，《红灯记》中日寇鸠山张口就来，我当然不用说。但还有些诗句未必极佳，却很好记忆。其一是刘玄德二顾茅庐，路遇诸葛亮丈人黄承彦，听其唱道《梁父吟》：“一夜北风寒，万里彤云厚。长空雪乱飘，改尽江山旧。仰面观太虚，疑是玉龙斗。纷纷鳞甲飞，顷刻遍宇宙。骑驴过小桥，独叹梅花瘦。”其二是刘玄德三顾茅庐，诸葛亮一觉醒来，吟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其三是周瑜骗蒋干，假装醉酒，舞剑歌曰：“壮士处世兮立名功，立名功兮慰平生，慰平生兮吾将醉，吾将醉兮发狂吟。”

《聊斋志异》中好诗词、好对联不少，《仙人岛》狂士王勉，一次在狐仙面前卖弄才华，作近体诗曰：“一身剩有须眉在，小饮能令块磊消。”狐仙解道：“上句是孙悟空离火云洞，下句是猪八戒过子母河。”王勉又作水鸟诗曰：“潴头鸣格磔”，一时想不起下句，狐仙接续道：“狗腚响弸巴”。

再有《三朝元老》中，前明中堂洪承畴降清，后收到一副对联：“一二三四五六七，孝弟忠信礼义廉”。首句隐“亡八”，次句隐“无耻”，横批“三朝元老”。骂洪氏没有气节，甘做“贰臣”。

《红楼梦》中诗词最多，背诵寻常诗句不足为奇。当初一位大哥考我：“记得云儿的两首曲儿么？”他背出一首：“两个冤家，都难丢下，想着你来又惦记着他。两个人，形容俊俏都难描画。想昨宵，幽期私订在荼蘼架，一个偷情，一个寻拿；拿住了，三曹对案我也无回话。”大哥问：“你会背另一首么？”呵呵，当然。

（深圳商报2016年11月18日）

作者：俞晓群

(本文原载于：深圳商报2016年11月18日)